序•初
造点谣。
【1】
兰利在听到那个人的讣告时，第一反应是现在可以考虑留下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了。
FAC为他们年纪轻轻却身居要职的战友举行了盛大的哀悼仪式。这其中有多少真情流露又有多少逢场作戏都没法影响到兰利平静的心绪——在人类和灾厄的斗争中，埋骨捐躯的从始至终不止一二，而沉湎于对逝去者的哀悼一向不符合兰利的作风。她和那人的关系谈不上遗孀的名头，比起为情人的死别感到悲痛，兰利倒是更为狄斯失去了一位好守护者而感到遗憾。
但也仅仅是沉默的遗憾。
无论是战场上武器打入敌人和同伴血肉里的声音，亦或是在战场后方，上庭或者新城，时刻翻涌着的明枪暗箭，兰利都经历过，穿行过，如同在深渊旁踮脚舞蹈，丧钟是如影随形的伴奏曲，死亡是随机发出邀请的共舞者。那些没能杀死兰利的东西，既成就了兰利的强大，又不断地提醒她，鲜血往往是理想的代价。
她看着讣告上的照片，男人英俊慧黠冲着镜头笑得意气风发。说实在的，她挺欣赏这人的作为，也蛮中意这个人的样貌，所以在觥筹交错的舞会上她没拒绝那人的邀请。聪明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只要一支舞，一杯酒就足够了。
但当兰利发现自己的小腹暗自孕育了一个生命后，依旧当机立断决定流掉。
兰利清楚，自己没有组建家庭的兴趣，况且以两人现在的职位和可预见的未来，一旦宣布结合会让某些钻进权眼里的人再也睡不好觉——这会很麻烦，而他尚且不值得自己心甘情愿的惹上这身麻烦。可他现在死了，生前的荣光在人死灯灭后也跟着烟消云散，兰利一边在心里评价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有点地狱，一边想着没了顾虑，光是自己养个孩子倒也无妨。
她早准备把自己的一生洒在狄斯城中，可年轻的上将有时也会孤寂，只有临高登顶才有权利构建爱与和平，她很早就劝慰自己不要奢望同行人的理解，可她仍阻止不了自己在心里期待着一份意志的传承。
在她之后，有人能继承她的理想，她的信念，甚至……能做的比她更好。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总要让她在死前见一见才好。
说来好笑，这便是兰利上将埋在心底的遗愿。在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之前，早殚精竭虑地选择成为了狄斯城的母亲。
血缘的联续，能够成为意志传承的摇篮吗？兰利见过为了守卫城市的英雄里有着母女，有着父子，也有着手足，可兰利依旧没有答案。
这世间事大抵有因果，可孩子的未来总是无法预测和判断的。
【2】
她望着报告上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出神，耳边医生的话语也似离自己遥远。
上庭在内海大爆炸不久之后就研究出了胚胎移植的新技术，只要母体和胎儿的检查指标符合标准，母亲就可以选择将胎儿转移到人造仓里孕育，极大程度的避免了十月怀胎对身体的损害和事业上的停滞。对于纠结未果的兰利来说，这项检查的指标能否符合标准，是这孩子去留的决定性因素。
军部附属医院的医生或者是认出了自己，想要在这件事情上讨个巧，又或是为上庭的科技搜集数据，总之对方在没经自己同意下，兀自向她展示了这种能预测孩子长大后的模样的新技术，她的孩子还太小，预测出来的结果出了五版，兰利一边吐槽研究院的那群家伙成天都在研究什么玩意，一边一张张翻下去，报告单在指尖的施力之下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五张照片里的小姑娘一个接一个地呈现在兰利的眼前，她们五官各有差异，但唯一的，一直是的，每一张的小姑娘都遗传了她的眼睛。
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浅绿色的眼睛。
兰利的那双眼睛透出来的神采总是机警冷质的，照片上的孩子一双眼眸中却只有白纸般的色彩，不染一切的，却又空茫茫的——她还来不及看到这个世界的诸多色彩，便也不及选择自己最想要的神韵。
也许只是激素的影响，但兰利确实感觉心中软了一下。
回程的路上是一个平静的午后，阳光明媚而跳跃，兰利手上提着各项指标都符合标准的报告单，走过因风婆娑的树影，思索着，斟酌着，郑重地敲定下女儿的名字。
灼濯。
灼知的灼，濯秀的濯。
灼烧燃烬阴沟黑影的灼，涤除罪恶洗濯光明的濯。
尚未经历领航员天文台事件的兰利上将，尚未成为禁闭者的兰利上将，尚未被冠以“冷血黑鳄”之名的兰利上将，在这个下午，像是一个寻常母亲一般用名字为自己孩子寄去祝愿。
往后的日子安稳和平静越来越不属于兰利，以至于她回首望去，恍惚觉得这个下午距离自己是如此遥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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